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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 | 反扒便衣养成记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记者 张明萌 实习记者 植浩 发自浙江杭州 日期: 2018-01-03

坐过牢的徐中抱从未想过有机会成为一名反扒便衣

徐中抱已经习惯从3个地方观察路人:眼睛、衣服、鞋。如果对方眼神飘忽,说明心怀不轨。身着雨衣或是宽松的外套,可作为扒窃的掩护。脚踩运动鞋而非皮鞋,偷完可迅速逃跑。三点齐备,这个人他会格外留意。如果这个人还拿着一个公文包或是提着塑料袋,那一定是扒手没跑了。作为一个有着8年实战经验的反扒便衣,这是他的“基本功”。

47岁的徐中抱曾因“故意伤人罪”进过监狱,狱友们多是扒手,平时讲述各自偷东西的经历。入狱5年,他听了不少偷东西的诀窍。出狱了,他自告奋勇成了一名反扒便衣。狱中听来的故事让他在现实中一抓一个准。从业以来,他抓到的小偷不下400个,荣誉证书铺满大半个桌子。

坐过牢的徐中抱从未想过有机会成为一名反扒便衣。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去公安局做安保,得以穿上制服,兴致勃勃拍了一组艺术照,洗了一套,手机里存了一套,设成背景,“我做梦都没想过有这么一天,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作为杭州市蒋村派出所辅警,徐中抱现在带领一支5人的反扒便衣队伍,日夜游走,协助民警维护一方安宁。抓扒手对他而言已是很轻松的事情:“一个菜市场有一千个人,你告诉我有一个小偷,那我肯定能抓出来。”

扒手教程

徐中抱曾和朋友开过一家美容店。朋友家庭矛盾闹到店里,冲撞间他打瞎了朋友家人的眼睛。法院判他故意伤人罪,入狱6年。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很委屈:“那人眼睛本来就有问题,为什么判那么重?6年??!”

入狱之初,他成日活在委屈与不甘中,两名好心的狱警每周和他谈话,花了整整两年时间让他放下委屈,决心好好表现,出狱重新开始。

思考出狱该做什么时,狱友们平日的谈话给他指了条路。他们多是扒手,没少炫耀自己的经历,徐中抱听在耳里,记在心中。他想:扒手不能当,就去反扒吧。有了目标,徐中抱便留了个心眼,狱友讲完偷了什么,他不忘多问一句:“这个你怎么偷???”

入室盗窃的狱友告诉他怎么用卡片开门——盯住一家人多日,摸准对方上下班时间,估计没人的时候去敲门问“有人吗?”没人应答,等10分钟再敲一次,如果还是没人,便能确定作案时间。隔天拿张卡片插进门缝,只要是网上能买到的锁,都能扭开。如果从防盗窗进,则有两种方法:一是万能钥匙,二是撬锁。拿根棍子撬,很容易就开了。楼低直接上,楼高找水管爬。

偷电瓶车和自行车的狱友作案大多在天蒙蒙亮大家刚起床、午休或是吃晚饭的时候,观察好车子,偷了便走。有时偷电瓶车目标太大,他们直接偷电瓶。一个卖一百多,一天偷10个,收入上千。徐中抱因此学会判定一个地区的小偷是否猖獗:如果电瓶车、自行车都停在路边,只有一个锁或者没有锁,那八成是太平的。如果大部分车都加了三四道锁,那小偷一定多。“被偷得多才会加锁,大家以为加了锁就没法撬了,没用。在小偷眼中,没有撬不开的锁,只有看不上的车?!?/p>

公车上的扒手则多为二至三人的小团体作战,一人主偷,其余掩护。偷完挡住失主,在下一站迅速下车。以前其中的一人会拿张报纸作遮挡,现在则换成了公文包。

扒手们的聚居地也被徐中抱摸清楚了:黑网吧、游戏厅、公园。出狱后他经常游走在这些地方,混在扒手的队伍中,消除对方的警戒心。出狱前,他还特意让狱友在手臂上做了个文身,“如果有文身,对方不会怀疑你是警察。”

在狱友的言传下,徐中抱积攒了一套反扒方法论。因在狱期间表现好提前一年释放,他铆足了劲儿开始新生活。

插图作者:Nath


像扒手一样思考

徐中抱干过最大一单是在2007年逮住了一个偷电瓶车团伙,十余人的团队有七八人落网。这是他“卧底”得来的成绩。

那段日子他每天在黑网吧和公园晃悠,摸清了盘踞在那里的团队作息,找机会递根烟或是打招呼,慢慢便熟悉了。过了一段时间,他告诉团队头目,自己缺钱,能不能带着他出活。对方看看他手上的文身,毫无戒备地答应了。为了?;ぷ约海鹑巳盟镌叱?,他推脱自己不会。别人让他开锁,他装笨不肯学。团队人手足够,便让他在一旁负责放风。他借放风之名记录着他们的偷窃情况,偷了多少车,卖到哪家店,他都记住了。卧底了一个月,他暗中通知民警,在一次行窃中将团队擒获大半。局里奖励了他5000块。

事后他被认出来,逃走的3个成员趁他落单时砍了他,手臂、胳膊、背后各一刀,袖子往上一卷,伤痕刺目。他觉得那伤疤像荣誉,是自己工作的见证:“砍我,我不怕。我就是想做个英雄好汉?!?/p>

平时徐中抱会骑着摩托车闲逛,不大的眼睛聚焦在道路每个可疑的角落。经过一个工地,徐中抱发现靠近围墙的地上有被钢材砸过的痕迹。他在一旁蹲到半夜,发现有团队在偷钢材,成员们将钢材往围墙外扔,再一个个爬出来。第二天他叫上民警,守在门口,爬出一个抓一个。

最近一单也是偷钢材的,两个女人在黎明时将钢材放在三轮车上,用麻布或棉絮盖住往外拉。徐中抱看到鼓起来的棉絮,马上警觉:“一般用三轮车捡垃圾的,棉被或麻布都是乱放的,成堆摆。她们铺成那样盖住车身,又那么鼓,一定有问题。而且眼神不对,心虚。

曾经有一周他盯着一辆汽车,停在同一位置未曾挪过,灰尘日渐增多。他凑上去一看,车内的抽屉都被翻出来,所有东西散落在坐垫上。职业的敏感告诉他:这是一辆赃车。去派出所查牌照,果然被他猜中。“扒手偷汽车,要么代步要么翻东西,汽车很难出手。开够了没油了,东西翻完了,扔路边就走了。这些都是经验?!?/p>

徐中抱在杭州拱墅区康桥派出所做了6年辅警,小偷们都认识他了。蒋村派出所递来橄榄枝,工资一个月三千出头,又帮他解决住宿,他便过来了。辅警没编制,他一点不在乎,因为“能为大家做事”。

年近半百,徐中抱觉得自己性格里的冲动一点没变,提到小偷的时候咬牙切齿:“人家买一个电瓶车两千多块钱,还要租房子、吃饭、水电费,他一咔嚓就把别人的车拿去卖了,卖个六七百块钱。人家一个月工资就这样被糟蹋了?!辈簧侔鞘衷粜圆桓母盟咽埽羁湔诺囊桓?,连续犯案5次,每次都被他抓住。

“现在的小偷比过去聪明了,有的还会反跟踪,我们要不断学习新的骗术,才能抓他们?!毙熘斜ё急敢恢备上氯?,“以前的事过去就算了,现在自己争口气。我死在小偷手上,死也值得。”

辅警

辅警是由公安机关直接指挥和管理的队伍,主要用于社会联防巡逻,被赋予基本的执法权,会配备基本的警械如警棍等。辅警主要来源于本地市民,义务辅警,是市民利用业余时间参与社会治安防控工作;另一种是半专业的辅警,采用合同制的形式使辅警成为一种新的职业。现在我国各地辅警开始统一换装。辅警在英国、美国、澳大利亚和我国香港、台湾地区较为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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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5 第831期 总第831期
出版时间:2025年0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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