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呼格吉勒图冤案的报道,提到小伙子的口供里说,自己受审的时候不允许解手,非画了押才让去,又有他的工友在录口供的时候无意中从门缝瞥见小伙子蹲在房间的一角,戴着个头盔。
想起了我的朋友托尼。
托尼这个名字,一看就是干美容美发的。他是朋友的朋友,刚认识就说托尼,也没什么机会问他的真名。他的普通话很标准,不南方不东北,也不带山东腔。不徐不疾,字正腔圆。我有次夸他:老托,你这口普通话真不赖哈。他精神一振:是啊,专门儿跟着广播练了好长时间呢。
真用心。
秉承行业规则,他也是对自己的手艺极其自负,总说“方圆10公里以内你打听打听,弄头发做造型谁最牛逼?3岁孩子都告诉你,托尼老师。”全然不顾事实的真相。
他有些骄傲的资本,普通话标准刚才说了,再就是对自己有狠劲儿,非常有野心,他总想办学,弄个美容美发学校的校长当当——看,颇有赚钱的头脑。而且拿出练普通话的劲头儿来,这完全可以实现,有段时间他甚至都忽悠到了一笔钱,拿着去租了块地要盖学校。突然出了个事儿。
他女朋友跟他分了。
对分手的事情托尼表现得特别豁达,对方还不到20岁,已经跟了他4年。女孩相当清秀,单亲家庭,母亲大概有点实力,竭力反对女儿跟托尼混在一起,所以两人4年里分分合合就没断过。直到这次,女孩分手后杳无音信,跑了。
那之后我们觉得他要专心发奋办学校赚大钱了,没再约他出来玩。
再有消息就是半年后,饭局上朋友说,你们听说托尼了吗?他进去了。
我们都很吃惊,以为他学校折了钱让人告了。
朋友说,哪儿啊,强奸。被人仙人跳了。
又等了半年,我们才又再见到托尼。
他以前就瘦高瘦高的,这下子又跌了得有十斤去。
还是穿着以前一直穿的贴身黑衬衫,显得人窄窄的一小溜儿,肩膀奇怪地掇着,耸在脖子后头,又往中间并拢着。不像以前那么潇洒舒展——托尼剑眉星目,长鹅蛋脸,是非常招女孩子喜欢的长相。又高,店里其他的美发老师跟他别苗头,根本没有赢面。
我看他进来,有点尴尬,拿不准应该怎么寒暄。他倒是老脾气,上来自爆了起来。
那个女孩是他摇一摇摇到的附近的人。两人挑逗了几下,决定去开房。中间被几个大汉冲进来,问他要3万块钱。
他不肯给,吵起来,他明白自己遇到仙人跳,设法报了警。事后他回想整件事,才意识到自己打报警电话的时候,对方几个人并没拦着,毫无惧色。
问案情的时候,他被反剪双手,吊在屋里一道梁上。高度正好是脚尖离地一点点。他试着点点地,胳膊简直要扭下来,他心里骂,吊他那人真会吊,怎么掌握的这个火候儿啊。
他没撑到48小时,就答应在一切纸上签字了。放下来后手根本拿不了笔了,放在右手二拇指和中指的根儿上卡着,左手把这两个指头握着并在一起,签了个字?!昂芏?,签字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直嗡嗡响着:我的手机呢,手机上有约炮儿的聊天记录啊,有啊我?!?/p>
托尼说判了半年,花了他7万。
我没问他这7万都去了哪里。
没有人提他女友的事,那女孩仿佛回到了远古,也没人问他还办不办学,美发学校大概是他当时心口最不好碰的伤疤。
那聊什么呢,喝酒吧。
至今5年了,再没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