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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意 | 黄庭坚的奇崛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文 邹金灿 日期: 2018-01-03

这是黄庭坚的得意之作,也是最能展现黄庭坚峭拔诗风的作品之一。

吾宗端居丛百忧。长歌劝之肯出游。

黄流不解涴明月,碧树为我生凉秋。

初平群羊置莫问,叔度千顷醉即休。

谁倚柁楼吹玉笛,斗杓寒挂屋山头。

——黄庭坚《汴岸置酒赠黄十七》

这是黄庭坚的得意之作,也是最能展现黄庭坚峭拔诗风的作品之一。诗题的黄十七,是黄庭坚的好友黄几复。那首有名的《寄黄几复》,“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也是黄庭坚赠给这位朋友的。这两首诗水准都极高,足见黄庭坚对两人交谊的重视程度。

黄庭坚曾经问外甥洪朋:你喜欢舅父的哪些诗句?洪说,“蜂房各自开户牖,蚁穴或梦封侯王”,以及“黄流不解涴明月,碧树为我生凉秋”。认为这些诗句与杜诗非常相似?;仆ゼ崽撕芨咝?,说:“得之矣?!?/p>

此诗写于宋神宗元丰三年,其时黄庭坚35岁左右?;萍父春突仆ゼ嵋谎?,仕途都不平坦。大概这时黄几复遭遇了挫折,黄庭坚就写了这首诗来劝慰老友。

首联说黄几复整天在家里忧心忡忡,不如出游以放松心情。起笔就直书其事,不假景语烘托,节奏很快?!俺じ枞爸铣鲇巍笔俏恼戮涫?,多见于古体诗里,例如韩愈的《山石》:“僧言古壁佛画好,以火来照所见稀。”李商隐的《韩碑》:“元和天子神武姿,彼何人哉轩与羲?!被仆ゼ峤庵志涫接迷诼墒?,平添一股矫健气息。

第二联是说,浑浊的流水污染不了明月,碧树遮挡太阳,为我送来惬意的秋凉。两句的意思似断实连。综观黄庭坚与黄几复的坎坷身世,可看出黄庭坚是说:糟糕的处境污染不了我的志怀,在不顺利的时候更要自得其乐?!氨淌魑疑骨铩贝銮寰⒅?,广人胸怀。从平仄看,此句的最后3个字是平声,属于“三平调”,这是古体诗的常见格式,却是律诗大忌,黄庭坚是以写古体诗的方法来写这首律诗。

在第三联里,黄庭坚用了两个典故。初平即皇初平,又称黄初平,晋朝人。相传黄初平年少的时候去放羊,跟人去了学道,最终修炼成仙。四十多年后,他哥哥找到了他,问:当年你放的那群羊呢?黄初平指着石头喝了一声,石头顿时化成了一群羊。黄庭坚借这个故事,勉励黄几复进学修德,这才是人的大事,至于那些身外的“羊”——比如一身的穷达,则是小处,不必对此过多用心。

叔度是汉代高士黄宪的字?;剖宥热似犯呓啵砍罗庋稳菟河幸欢问奔涿挥屑剖宥?,自己的贪鄙之念就萌生了?;剖宥鹊钠鞫龋蝗擞巴敉羧羟曛?,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这句提醒黄几复要像黄叔度一样,葆有高洁心性。值得一说的是,第三联使用的典故,事主都姓黄,切黄几复之姓。这是宋人惯用的手法。比如张先85岁了还纳妾,苏轼写诗戏之,诗中典故全是张姓古人的风流韵事。

末联的柁楼即舵楼,指汴河中的船尾放舵处的小楼。斗杓是北斗的第五至第七星。这两句是说,这时候是谁倚着舵楼吹笛呢,寒夜里,斗杓已经挂在屋脊上了,夜已经深了。“时不我待,及时进学”的意味隐现其中,既勉人又自勉,没有迂腐气息。

在前面三联里,作者要么述事,要么说理,都很质实。末联以虚笔收结,意在言外。这种结构出人意表,可谓匠心独造。全诗陈义正大然而亲切有味,毫无艰难劳苦之态。愈是细究,愈知作者用意之深。宋诗高处,在这首诗里可窥一斑。

这是一首拗律。所谓拗律,即不合常规格式的律诗,是诗家故意为之的艺术尝试,杜甫、黄庭坚、陈与义等人均有这种作品。律诗中间两联需要对仗,但黄庭坚此诗的第二联不对仗,在平仄上,前三联都不合律,只有最后一联完全合律。如果根据“平声长、仄声短”的方法去吟诵这首诗,更能感受到此诗的奇崛,这也是作者不为时势所屈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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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5 第832期 总第832期
出版时间:2025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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